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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将热血谱战歌

——寻访原福建省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长涂在崇的人生足迹

日期：2020/8/21        来源：龙岩长汀县老促会        点击数：

拼将热血谱战歌

——寻访原福建省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长涂在崇的人生足迹

文、图   王  坚

长汀县涂坊镇，这块血色洇染的土地曾是闻名中央苏区的“模范区”，无数涂坊儿女用热血生命铸就了往日的荣耀。旌旗猎猎、前赴后继的队伍中，一个普通的客家汉子，用他独特的才情与歌声，饱醮坚贞的信念、高昂的斗志，在风起云涌的苏区画卷里留下了闪亮的生命轨迹。

在该镇涂坊村一座普通的土木结构民房里，年过七旬的涂占丰沉默寡言，打开祖父涂在崇生前的破败居室，那些被岁月风雨侵蚀的斑驳记忆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涂在崇故居（已改建）

多才多艺的山歌队长

“我的祖父涂在崇1898年出生于涂坊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七岁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为了改变家庭命运，曾祖父涂良言省吃俭用把祖父送进私塾学堂，祖父勤奋好学，不但喜爱诗文、书法、音乐，而且算盘也打得又快又准。成年后更加谦和厚道，乐于助人，所以亲朋好友都愿意和他一起同处共事。祖父和涂坊的革命先驱涂凤初（乳名藤子）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读书写字，合伙做生意。”在涂占丰的回忆里，祖父的形象永远是伟岸而温暖的。

1957年4月，涂在崇在“交代材料”中写道：“1928年涂坊暴动前，我在赖坊组织秘密农会。半个月就要去宣成乡寨背村向张赤南汇报一次工作，有时也在路途中研究碰头。罗化成经常在涂坊落脚，发动群众，涂坊最早参加革命的有涂寿南、涂凤初（即涂藤子）等人。1929年1月成立了乡革命委员会，主席是张老五三，开展打土豪。6月在涂坊东山寺参加宣誓入党，入党介绍人是罗化成，党支部书记兼农会组长是涂寿南。10月成立乡苏维埃政府，我任乡苏代表。1930年3月奉调到平原区苏任文化干事，一个多月后调任县苏土地部委员。1933年8月随李明光到连城、宣成、南阳等地工作，同年11月调到省苏政府任土地部长。1934年4月调任汀东县工作，6月份因本人吐血，被抬到四都笮下山上治疗躲藏。当时游荣长劝我回老家休养搞后方工作，8月我回到赖坊竹子垅石岩下躲避。后因我妻子不慎走漏消息，被赖坊民团义勇队搜山抓走关押了十几天。因为我吐血病危，后被释放回家。我没有自新，没有领自新证。”

今年104岁的涂坊村老红军涂龙琛曾任涂坊区苏儿童团队长，老人回忆中的涂在崇鲜活明亮：“涂在崇的年纪比我大十七、八岁，他是涂坊的老革命、老前辈。涂坊区苏成立后，非常注重文化宣传，专门成立了新戏团民歌队，由涂在崇当队长，主要负责编山歌、演新式文明戏，向群众宣传党和红军的政策主张，宣传扩大红军、拥军支前等工作。涂在崇中等个子，文化高，嗓子很好，现编现唱山歌很内行。上级有工作布置下来，他和妇女宣传队的涂才子、陈才莲等妇女歌手，经常在一起开展宣传活动。我们儿童团员经常跟在一旁，边听边学，很多红军山歌就是这样学会的。

1929年农历4月11日，毛泽东率领红四军进驻涂坊，涂坊的新民歌传唱：‘红旗跃进到汀江，发展龙岩和上杭。农民团结来暴动，分田分地有主张。团结群众一起来，建立各级苏维埃。天天高涨共产党，帝国主义日日衰。’农历9月16日，毛泽东第二次到涂坊。涂在崇又创作了新民歌：‘毛泽东来到涂坊，召开大会赖屋糖。亲自指示搞革命，团结群众力量强。分田分地有主张，不纳租税不完粮。穷人翻身大发展，地主恶霸痛心肠。’

1931年，我和涂在崇的弟弟涂南斗一起参加红军，涂坊区苏召开欢迎新兵茶话会，民歌队员齐唱《欢送参军歌》：‘鼓声隆隆，红旗飘飘，战士们好英勇，我们在这里唱歌来欢送。同志们前方去，消灭敌人大成功。’大家敲锣打鼓把我们送出十里路，到长汀城后，新兵在福建军区补充团进行训练。训练结束后，我和涂南斗分配在东街福建军区机关当通信员。当时福建省苏维埃政府还没有成立，涂在崇的职务是县苏的土地部长，罗化成担任文化部长。我们两个娃娃兵他们俩都很熟悉，工作生活上十分关心我们。”

涂在崇生前居住过的房间

红歌声声如号角

    记者查阅1976年涂坊公社上报县党史部门的一份档案资料，其中涂在崇担任涂坊区苏“新戏团民歌队”队长有明确的记载。涂坊革命暴动、建立红色政权前后，涂在崇在乡村革命斗争的舞台上展示出了特殊才华。

1929年夏秋涂坊暴动期间，涂在崇等人编写了《十讲涂坊革命前》，勇敢揭露反动统治的黑暗现实，启发群众思想觉悟，引起了贫苦群众的共鸣。“一讲涂坊革命前，民国成立壬子年。开始苛捐并杂税，以后又摊人口捐；二讲涂坊设团防，局长局丁恶如狼。个个月日要派款，过了一场又一场；三讲局长会发狂，无疾无病就来装。若要走上十里路，忽然之间要人扛；四讲涂坊团局丁，局长出门就来跟。路费开销要五百，局丁开口要一千；五讲涂坊大劣绅，苛捐杂税有钱分。帮助团防想办法，索诈群众最狠心；六讲涂坊鸦片烟，烟馆共有七八间。日夜床上不断火，不知浪费几多钱；七讲涂坊赌钱庄，赌宝赌押多名堂。宝官宝理心恶毒，刮得穷人一扫光；八讲涂坊地主贼，样样事件恶如狼。穷人向他借桶谷，秋收就要三桶量；九讲涂坊穷人家，要钱急用无处拿。问着地主借笔债，利上加利送还他；十讲涂坊大老虎，地主放债并开赌，赌得穷人无办法，卖妻卖子无屋住。”

1930年元旦，新生的红色政权带来了崭新的希望和发展。踌躇满志的涂在崇创作了《涂坊新歌》：“正月里来是立春，革命工作要艰辛，土豪劣绅先打倒，大家穷人得安身；二月里来紧直追，代耕工作要健全。参军同志免挂念，军人家属笑连连；三月里来是清明，土豪劣绅不甘心，先前穷人受压迫，今日穷人大翻身；四月里来蒔田忙，实行革命分了田。增加出息多生产，衣食丰足最称心；五月里来是端阳，先前穷人过饥荒。革命分到有田地，杂粮丰足谷满仓；六月里来稻禾黄，今年丰收多打粮。过去土豪收租谷，今日无收痛心肠；七月里来秋风凉，人人欢笑喜洋洋。红军同志最勇敢，打得敌人无处藏；八月里来桂花开，穷人翻身最荣光。先前穷人无地位，今日穷人来当家；九月里来是重阳，保证丰收足田仓；今年处处多割谷，加收几多各杂粮；十月里来是立冬，前方同志有大劳。帝国主义无处走，军阀官僚踪影无；十一月来多寒风，穷人翻身笑融融。衣食样样都丰足，多多感谢毛泽东；十二月来就过年，一统天下得完全。样样工作大胜利，残余匪特无处存。”

1932年2月，长汀革命先驱、原红四军第11师政委张赤男烈士在江西新城作战中牺牲，噩耗传来，涂坊革命群众万分悲痛。涂在崇等人痛失良师益友，满怀悲痛创作了纪念烈士的新歌：“革命烈士张赤男，功德宏深重如山。领导人民来暴动，军阀团匪尽推翻。烈士爱党爱人民，永垂不朽好精神。浩气长存千古在，立功立德第一人。打倒军阀一扫光，残余团匪无处藏。英雄风范千古仰，共产世界万年长。”

涂在崇的红歌创作题材广泛，内容涉及苏区建设的方方面面。如《送郎当兵歌》：“袜子草鞋簇簇新，打给哥哥当红军。保佑前方打胜仗，拿给你呀步步要高升。”《出操歌》：“先稍息，后立正。向右看齐，一律向前看。排头来报数，数数数，一、二、三、四。向左转，三路纵队，扛枪快步走，步伐要整齐。进进进，勇敢向前进！”《步哨歌》：“步哨注意看地方，有人莫慌张。看见有敌情，报告好安排。少先队好勇敢，预备放哨要留心。口令问，连三遍，不打人，把枪鸣。”这些倾注了涂在崇满腔热血的红色新民歌，在形式上充分结合了当地客家民歌语调，在内容上紧密结合当时的革命斗争实际，既提纲挈领逻辑合理，又通俗易懂便于学唱。一首首红歌就像一声声号角，鼓舞激励着苏区军民的精神斗志。

涂在崇长孙涂占丰（中）、曾孙涂宝阳（左）、涂坤阳（右）   

奔忙在“生命线”上

然而，涂在崇所担负的革命工作任务并非只是当民歌队长。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涂在崇个人的工作潜能得到进一步发挥，工作岗位从乡苏、区苏、县苏到省苏（包括闽西苏维埃政府）逐步转换，出色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各级领导的认可和器重。

1930年6月，长汀县苏维埃政府在涂坊成立，管辖涂坊、南阳、宣成、水口、濯田、四都及伯公岭等七个区，涂坊成为当时长汀革命活动的中心。涂在崇奉命担任县苏土地部长。10月，长汀、连城两县合并，在涂坊赖坊村成立汀连县苏维埃政府。1931年，闽西苏维埃政府、闽西工农银行迁入涂坊。同年11月，涂坊隶属新汀县。这一时期，涂在崇一直担任县苏土地部长。1932年3月18日，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成立，新汀县改为长汀县，涂坊区隶属长汀县，更名为红坊区。由于涂在崇在开展土地工作方面的优秀经验和突出成绩，被调入省苏土地部任职。1933年秋省苏土地部长范乐春调任中央后，由涂在崇接任部长。

土地、粮食是苏区军民的“生命线”。由于连年战争的影响，大批青壮年参加红军，苏区农民普遍缺少劳动力。为了迅速有效恢复和发展生产，涂在崇按照上级指示，日夜奔走在劳动生产第一线，指导苏区群众建立耕种互助社，动员开垦荒地，兴修水程，开展劳动竞赛，提高农作物产量。一切都没有先例可循，一切都必须在实践中探索总结。1933年6月，福建省苏决定“在最短期间，把各县的荒田6万余担完全消灭”，苏区各县订立消灭荒田竞赛。同年7月2日，《红色中华》报道了红坊区夏耕运动中10几天消灭700多担荒田，新开垦100多担田地的先进事迹。12月，省苏政府授予才溪、红坊等区为“生产战线上的模范区”称号。在省苏土地部门的努力下，全省苏区在较短时间内恢复或超过了土地革命前的生产水平，1933年粮食总量比1932年增加2成。既保证了大量战争军需物资，也改善了农民生活，为巩固革命根据地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基础。

涂在崇和所有苏区干部一样，工作没有任何报酬，到各地检查指导还得自带干粮。任务紧急时，经常披星戴月奔走在苏区的各个乡村。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磨砺着他的精神和意志。而更令他担忧的还有家中的亲人，由于涂在崇兄弟俩都参加了红军工作，家中遭到反动民团多次洗劫，年迈的父亲只能用残破的瓦缸煮一点地瓜菜叶充饥。在涂占丰的记忆里，饱经风霜的祖父永远是一个深明大义的老红军、老党员：“每次讲起家庭的苦难历史，祖父时常心痛自责，两眼含泪。但他总是教育我们，国家很大，还有很多困难。我们个人要自力更生，把家庭建设搞好，为国家分忧。”

涂占丰在祖父平反时撰写的挽诗

等待破晓的黎明

1934年夏秋之交，涂在崇随福建军区领导机关参与中央苏区东大门松毛岭保卫战，在长达70多天的战斗期间，涂在崇夜以继日投入支前保障、战场救护等工作，在战斗中右手掌被炸伤，小指截肢。伤愈后，随军区机关退守四都深山坚持游击战。半年后，因孤立无援，部队被敌包围冲散，主要领导全部牺牲。涂在崇被俘后，遭到敌人严刑拷打但始终没有屈服。得知敌人要枪毙涂在崇的信息后，党组织和亲友极力营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涂在崇才被保释出狱。

为避免再遭到反动势力的迫害，涂在崇被迫离乡外出，在崇安、将乐一带深山纸槽中打工谋生，与在清流、明溪一带隐蔽待机的长汀地下党负责人游荣长、钟德标保持密切联系。第二次国共合作后，奉命回乡在涂坊街上开设一间店铺作为地下交通站，一边维持家庭生计，一边开展秘密工作，串连失散战友，伺机寻找上级党组织。遵照党内“白皮红心”的秘密指示，当时一批失散红军、苏区干部得到组织同意担任伪职，涂在崇因才能出众受到群众举荐，出任涂坊乡乡民代表。期间，以此身份为掩护，暗中传递情报信息，保护受到摧残的革命同志，破坏国民党当局政府抓壮丁、派民伕，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回归革命队伍的黎明到来。

1948年前后，游荣长、钟德标等人受闽西特委指派，回到长汀组织地下武装游击队。据《长汀人民革命史》记载： 1949年4月，游荣长率领武装到涂坊一带活动，通过涂在崇的关系，一次性搞到长短枪40余支，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闽粤赣边纵队长汀独立第七团的正式成立奠定了基础。6月27日，涂在崇等人响应练惕生、傅柏翠、李汉仲等发起的闽西起义通电，在涂坊成立闽西义勇军临时行动委员会直属涂坊支会。29日在涂坊小学召开起义大会，由涂在崇宣读起义文书，组织人民武装队伍。支会收缴到长枪80余支，驳壳枪8支，招募壮丁组编为义勇军独立第三团第四连，投入第一次解放长汀的战斗。因国民党胡琏兵团的“黎川”部队进入长汀，战斗受挫撤出长汀。后攻城部队编入闽粤赣边纵独立第七团。9月15日，边纵第七团在涂坊成立平宣区人民政府，任命涂在崇为平宣区区长。10月14日，游荣长率部在涂坊举行解放长汀誓师大会，涂在崇随攻城部队出发参战。在解放军四野一部的支援下，长汀城于18日和平解放。

“长汀解放后，饱受煎熬的祖父终于扬眉吐气。他为革命做了许多工作，但生前从不居功自傲。解放后，祖父曾担任人民政府的区长、县政府财粮科长、民政科长，全身心投入民主建政、土改、剿匪等各项工作，争分夺秒想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长期超负荷工作，祖父积劳成疾。1959年病世前，祖父曾留下一包遗物，里面有他的入党证、任命书、红军游击队的青布袖章等物品，叮嘱我们一定要保存好。可惜，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物都被抄家烧毁了。”回忆祖父的坎坷一生，涂占丰几度哽咽失语。1977年，党和政府正式发文为涂在崇平反。为了纪念九泉之下的祖灵，涂占丰用补发给祖父的半年工资购买了一台时钟，特地撰写了一首挽诗，至今还留在时钟的玻璃镜盖上。

流光无语，岁月有痕。血泪交织的前行道路，生死瞬间的烽火战场，忍辱负重的心灵创伤，已然化作丽日晴天的一缕轻烟。惟愿革命先辈赤胆忠心的精神与风骨，留给后世更多的滋润和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