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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思肖、谢翱,“闽产”之两宝

日期:2020/5/8        来源:宁德福安市老促会、老区办        点击数:

郑思肖、谢翱,“闽产”之两宝

林思翔

 

近读《郑思肖集》,其中附有一篇明代文人洪士恭《合刻郑所南谢皋羽二先生铁函经发集跋》。该文在阐述郑思肖(号所南)的铁函经与谢翱(字皋羽,号发子)合刻文集的意义时指出:“二先生皆闽产也。……敬梓以传,俾夫世之读二先生之文者,廉顽立懦,激高风于无穷;即敦左懋修、山林自好之士,亦将有感于斯文。”可见这本集子文章之分量。

两位南宋福建才子(准确讲两人祖籍均为闽东古温麻之地),辞世多年后,人们何以会将他们作品合集出版,古人自有其道理(民国时期亦有再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倒使我想起两人的许多共同点,查找了有关史料后,我觉得两人有以下几方面共同之处。

两人生活地域基本相同。郑谢二人均长期生活在宋末元初的杭州、苏州一带。祖籍连江的郑思肖幼年随父母迁居临安(今杭州),14岁时迁居吴门(今苏州),随后几十年,因时局动荡,七次搬迁,但都在吴门生活。原籍长溪(福安、霞浦旧称)的谢翱,17岁后随父由浦城往临安应试,在临安住了二年。37岁后在浙江生活并讲学,还在临安娶妻,直至47岁因病辞世。由于郑谢二人长期生活在南宋首都及其周边地区,目睹元兵入侵,了解朝野反应,因此对外族入侵给国家与人民带来的亡国灾难感受尤深。

两人皆爱国思想浓烈。郑思肖一生作诗画数百篇(幅),可以说篇篇充满爱国情愫,爱得深,恨得切,文笔犀利,入木三分。德二年(1276年)三月,元军攻下临安,帝显和全、谢二太后被俘。这年元旦(岁旦),郑思肖在元军占领下的苏州,一方面已经预感到山雨欲来的形势,一方面又不甘心大好河山之断送,于是满怀郁愤,写下了人们所熟悉的《德二年岁旦二首》:

力不胜于胆,逢人空泪垂。

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

日近望犹见,天高问岂知!

朝朝向南拜,愿睹汉旌旗。

有怀长不释,一语一酸辛。

此地暂胡马,终身只宋民。

读书成底事?报国是何人?

耻见干戈里,荒城梅又春。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徒有报国之志,也只能见人垂泪。仰面问天,天高难问。作者对南宋政权念之切切,对元军占领苏州表示轻蔑,并表达自己忠贞宋朝的坚定态度。全诗写亡国前的痛楚,感情极为深沉,从中可见作者对宋朝眷恋之深。因此,这首诗成了郑思肖爱国诗的代表作之一,被收入《宋诗鉴赏辞典》。特别是“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被温家宝总理在一次“两会”结束时记者见面会上引用后,更为人们所熟知。

郑思肖“画兰不画土”更是他爱国心志的表达。“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竟陆沉”。宋亡后,兰画高手郑思肖所画之兰均无土和根,意即土地已沧丧于异族,愤懑之心由此可见一斑,数百年来传为佳话。故郭沫若先生称其为“民族意识浓烈的人。”

谢翱也有许多爱国诗篇。元兵进入杭州后,南宋故居许多建筑成为佛寺,而且多为番僧所居。谢翱托物寄慨,触景兴悲,写下了《过杭州故宫二首》,凭吊杭州故宫遗址,抒发故国情思。

禾黍何人为守阍?落花台殿黯销魂。

朝元阁下归来燕,不见前头鹦鹉言!

紫云楼阁燕流霞,今日凄凉佛子家。

残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

 

作者借“禾黍”的典故,暗喻自己对南宋国都沦亡、宫殿荒废的深沉感叹,表达亡国之恨,发出黯然销魂死别吞声之哭。昔日笑语声喧的宫殿,如今人去楼空,燕子也无处可觅了。当年南宋君臣宴饮过的皇宫楼阁,如今成了番僧供奉菩萨的庙宇。紫云楼上的筵席终于结束了,夕阳下山,花光雾气也随之消散,被称为万年枝的冬青树上,如今挂满了僧人的袈裟。真是“故国不堪回首”啊。这首诗沉痛而含蓄,情感浓烈,是南宋遗民诗中重要篇章,也被收入《宋诗鉴赏辞典》,成为谢翱爱国诗篇之代表作之一。从诗中我们也能感受到他与郑思肖一样浓烈的“民族意识”。

两人均才华横溢,诗文(画)奇绝。郑思肖能诗擅画,会论说文,著作颇丰,文字风格独特,可谓宋元之际文坛之杰出人才。著有《心史》《一百二十图诗集》《锦钱余笑》等诗文画400余篇(幅)。“生得贞心铁石坚,肯将识见方时迁。泪如江水流成海,恨似山峰插入天。”这些“苦语流出肺腑间”的诗文,洋溢着浓厚的爱国思想。长达一万六千言的《大义略叙》,详细记载了蒙古灭金丶灭宋的过程,记录了南宋爱国者的英勇斗争和卖国者的种种丑行,分析南宋灭亡的原因。还介绍了蒙元历史。成为一篇宋末元初的野史,极有史料价值。后人评其作品曰:“其主要风格如老杜之深沉悲愤,但也有太白式的狂放飘逸之作。”鲁迅先生十分喜欢郑思肖诗文,曾书写《锦钱余笑》诗句条幅赠送日本友人。郑思肖之画作特别是兰竹画,更是当年的难得珍品,清“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对郑思肖画作十分赞赏,说“兰竹之妙始于所南翁”,并刻印章“所南翁后”,表达仰慕之情。

谢翱诗文亦丰。著有《发集》,明初尚有28卷,如今尚存10卷,收入诗歌217首。其诗古朴苍劲,沉郁、悲愤,富于爱国情调。“野风吹空巢,波涛在孤树。”“感此毕宇宙,涕零无所之。”谢翱善于以景托情,抒发亡国之痛,慨叹家国之大愁深愁。清纪昀评价说:“南宋之末,文体卑弱,独谢翱诗桀骜有奇气,而节概亦卓然可观。”

两人皆节操高尚,誓不仕元。郑思肖忠贞爱国,一身正气,宋亡后,他改名思肖,号所南,意即思赵()姓故国。他谨记父训:“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臣之于君,有死无二。”他隐于吴下,坐卧必向南。扁其堂曰“本穴世界”,影射“大宋”之义。宋亡后思肖又生活了三十多年,迈向晚年后“甘与草木同朽尽” ,过着隐居生活,以此坦露心迹:“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谢翱亦然。他刚成年时,元兵就大举南下,南宋半壁江山即将沦亡。他尽捐家财募集乡兵,投入文天祥部队,署咨事参军,随军转战闽、粤、赣各地。“及文相死,遂彷徨山泽,长往不返,怀贤愤世,遍历名山大川,所至辄 长歌恸哭(万历版《福安县志》语)”。入元不仕,过着流亡和隐居生活。浙中才子郁达夫曾在诗文中七次写到谢翱,“国亡何处堪埋骨,痛哭西台吊谢翱。”认为谢翱是集闽中风雅节概之盛,极其仰慕与推崇。

谢翱对民族英雄文天祥感情尤深,极为崇敬。每逢文天祥就义的日子,总要找个秘密地方来哭祭他。“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这首从热血中喷射出来的《西台哭所思》的悲痛诗句,表达了他对文天祥的深切怀念。史书上曾有谢翱九哭(痛哭)文天祥记载,读之感人肺腑:“一哭于姑苏夫差之台,再哭于越台;乘舟至鄞,登候潮山,感孔子浮桴之叹,则又哭;过临安故宫则又哭……”哭声惊天地,泣鬼神。谢翱对文天祥的仰慕之情和对亡国锥心之痛由此可见一斑。

郑思肖对文天祥也景仰有加。如今我们能看到的他怀念文天祥的诗文就有《和文丞相六歌》《文丞相叙》《文丞相赞并序》等篇章。“鸣呼一歌兮哀以伤,白日无光天荒荒”“我所思兮文丞相,英风凛凛照穷壤。”句句泣血,声声由衷,表达了郑思肖对这位民族英雄至高无上的崇敬!

两人皆有奇事。郑思肖的《心史》一书沉井后300多年重见天日,可谓一大奇事。这里引一段当年寓居南京的福建籍诗人林古度写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心史序》的一段话:“天下有奇人,始有奇事。宋德间,吾闽连江郑所南先生隐于吴门,愤宋亡国,恨已无名位,不能灭胡,每有忿懑辄见诸诗文。……不婚不宦,年已垂老,虑身没而心不见知于后世,取其诗文,名曰心史。用腊封固,而函以锡,锡复函铁,沉于承天寺狼山中房古井中,以待千载后人得见其生平,此其立志,不亦奇欤 !果今三百五十六年,一旦为予友君慧上人 浚 井而得之,其事尤奇。……”这部由250多首诗歌和10多篇文章组成的《铁函心史》,是郑思肖泣血暂心写成的奇文,是他渴望为朝廷出力,誓死恢复大宋江山,完成中兴大业的心路写照。重见天日,朝野轰动。明清两代及近现代官员、学者竞相阅读,序跋、题咏、品评者竟逾百人。国学大师梁启超大为称奇,说“呜呼,启超读古人诗文辞多矣,未尝有振荡余心若此书之甚者!”并深有感慨地说:“此书一日在天壤,则先生之精神与中国永无尽也。”

谢翱身上亦有奇事。在《福建省志谢翱传》中记载着这么一件事:至元十一年(1284年),江南元僧杨琏真伽挖掘宋会稽皇陵,以遗骨修建镇南塔,将所得金银宝器用于修建天衣寺。谢翱协助会稽的山阴人唐珏、温州平阳人林景熙,装成采药者,用他人骸骨暗中换取宋高宗、孝宗遗骨,又以重金请渔人网获被元兵抛到湖中的宋理宗颅骨,并将这些遗骨转至绍兴兰亭山安葬。葬毕,他们移来宋故宫的冬青树种于墓上作为标志。谢翱作《冬青树引》云:“愿君此心无所移,此树终有开花时!”。这件奇事,说明谢翱一本初衷,忠心不改。

郑思肖谢翱的爱国思想,数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称道。他们的诗文也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广为传播。早在明万历年间,福安城就建起三贤祠,供奉着谢翱等三位名贤。郑思肖在连江透堡的祖祠及与其父辈有关的古寺、古井等也得到保护,供人们追思先贤。这两位“闽产”才子可贵的爱国思想和高尚的节操品行永远为福建人民所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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